翻譯:以地理區位看交通模式對疫情的影響

原文(英)

紐約市已成為全球中國武漢肺炎的熱點之一。截至2020年4月16日以前,平均每十萬名紐約市民就有1,458個確診案例;即使附近郊區有更高的感染機率,紐約市始終被媒體關注,且份量遠高於美國其他的城市,甚至成為一種危機的象徵。

在2020年4月13日的一篇論文中,麻省理工學院的傑佛瑞‧哈里斯(Jeffrey E. Harris)聲稱,紐約地鐵是一種交互感染的環境,也是中國武漢肺炎最初大規模傳染的媒介,即使它實際上並沒有直接傳染的功能。很奇特的是,它自己的論文沒有證據支持他的論點。

相反地,就像本研究要向各位展示的數據表明,即使人口統計數據已經被控制,社區感染與地鐵的使用率也呈現負相關。雖然這之間的關聯性跟因果關係還沒被確認,但它比哈里斯老師的直覺和直觀性判讀更加可靠,並且明確表現出病毒傳播的途徑。

數據(Data)

在這項欠全面檢測且持續發生的危機當中,所有感染率與死亡的數據都帶有一個大問號:我們並不完全了解數據觸及的範圍,只有當完全因素死亡數據(all-cause mortality data與更廣泛來源的檢測數據(more-extensive testing data)可被使用時,任何結論才可被證實。與哈里斯和其他人一樣,這項研究存在潛在的巨大統計誤差。

根據在2018年的五年一度美國社區調查(American Community Survey, ACS)顯示,紐約市各地區的通勤型態差異很大。這項調查被分為55個社區區域(Community Districts, CDs),與人口普查(Census)使用的「公共使用微數據區」(Public Use Microdata Areas, PUMA)相互對應,呈現二對一或一對一的契合。每一個PUMA約有11萬至24.1萬人,其中,依賴汽車程度最高的PUMA是史泰登島第三區(Staten Island CD3),有75%的汽車通勤使用率;依賴汽車程度最低的PUMA則為曼哈頓第一區與第二區(Manhattan CD 1 & 2),只有4%的汽車通勤使用率。

儘管有大部分紐約人使用非地鐵交通工具、步行或騎自行車上班,但在一般而言,地鐵與汽車通勤使用率互為反比並呈現鏡像,相關性達0.88左右,地鐵通勤使用率約為2.5%(史泰登島第三區)~72%(曼哈頓第十區)不等。而其他公共運輸旅次則與汽車旅次的占比呈現正相關,例如公車,兩者的數據皆能反映出該區域沒有地鐵路廊經過,但都不會超過29%。

除了通勤數據之外,還有一些美國社區調查的其他人口統計資料。紐約市於2020年4月1日,以郵遞區為單位發布了各處中國武漢肺炎檢疫與感染的數據,這些數據反映出潛伏期兩週前的染疫情形,顯現出在潛伏期過後導致的陽性檢測結果。因此根據理想的狀況下,人們會更願意使用3月中下旬的數據,來識別早期傳染時的地理模式。

在整個紐約市境內,從3月1日至3月20日進行的檢疫報告中,顯現了18,035例確診人數,我們的解讀是,這些病例有可能是在3月14日的週末假期封城之前,旅次大幅收縮前的染疫浪潮。另外3 月 21 日至 30 日進行的檢疫又增加了40,230例染疫,這有可能是在封城期間感染的。因此,即使是最早可用的詳細地理資料(4月1日發布),大部分數據也可能來自於封城之後(3月14日實施)的染疫數據。

截至2022年4月1日為止,儘管病毒無處不在,但紐約市幾乎已經確定皇后區的冠狀社區(Corona, Queens)為染疫熱點,顯現死神具有地獄梗的幽默感。接著,透過地理文件對應系統,我們將郵遞區與PUMA對應起來,即使很多邊界是不吻合的,卻還是有許多郵遞區被完整包含在一個PUMA的範圍內。

相關性(Correlations)

根據統計,在2022年4月1日公布的染疫數據與汽車旅次呈現正相關,並且與非地鐵旅次呈現微幅正相關。此外,「富裕程度」與「就醫便利性」(收入中位素與被保險人因素)跟染疫機率呈負相關;亞裔因素與病例率無關。

而隨著時間的推移,相關性會增強:「富裕程度」與4月份染疫成長率呈現明顯的負相關,部分原因是有錢人已經大量逃離這座城市。

Table © Salim Furth

當然,這些變數也有許多正相關的因素,例如收入程度與單身狀態呈現正相關,而地鐵旅次與汽車旅次則呈現負相關。 因此,本研究使用普通最小二乘法(Ordinary Least Squares)來衡量受控相關性(controlled correlations),並刪除一些變量以避免共線性(collinearity)。

研究中採取幾項參考數據:每千人染疫機率約為4.6人,誤差範圍是2.9人到8.2人之間,其中係數X可以輕易解釋,假如汽車通勤比例提高10%,那一個PUMA之內每千人會多出0.32例確診數。換句話說,汽車因素帶來的標準差,幾乎占了染疫機率標準差的一半。而汽車因素與染疫人數增加呈現唯一顯著的正相關,儘管有一些其他原因導致偏差值,但不影響其關係的存在。

最後,我們也能看到2022年4月1日之後的狀況,顯現汽車通勤旅次與疫情增長速度的正向關聯,例如史泰登島第三區在圖表上佔據了非常極端的正相關值。雖然史泰登島第三區在4月1日的感染率僅略高於平均值,但是它的增長極為快速,並透過前述控制變因強化出更多解釋能力。

Figure © Salim Furth

穩健性(Robustness)

為了檢查這些控制變因的穩健性,本研究跑了五次第一種迴歸模型,每一次都丟掉一個行政區。當布朗克斯(Bronx)或皇后區被忽略時,汽車通勤的係數就會被省略,其比例保持在10%左右並變得不顯著(insignificant)。人們有可能產生懷疑,但其結果證明與曼哈頓地區的獨特性無關。

在第三種迴歸模型中,本研究加入了地鐵通勤因素並排除汽車通勤因素,其中採用地鐵旅次或其他公共運輸旅次與4月1日公布的染疫情形呈現負相關。排除汽車因素的原因在於,若在同一個迴歸模型中同時包括汽車因素與地鐵因素,由於它們之間具備共線性,就會將其中一項因素變得不顯著或相關性極低。

回顧哈里斯的模型

本研究採取與哈里斯截然不同的方式,雖然分析的是同一現象,但與他在2020年的模型結果完全相反。其中,哈里斯首先介紹了一個數字,說地鐵運量從3月11日星期三左右開始急劇下降,而根據染疫報告顯示3月16日開始趨於平穩,看起來是因是地鐵運量下降導致染疫人數下降。然而,哈里斯指出事件,實際上有可能是因為社區內部因素,因為紐約市民已經意識到疫情正在蔓延,所以各項活動也跟著減少,不只是只有地鐵。例如下表呈現的旅次數減少不是進出地鐵站的人數,而是在餐館用餐的人數。

Figure © Salim Furth

哈里斯提出的第二個證據說,在疫情期間,地鐵運量呈現不同程度的下跌,其中史泰登島與布朗克斯最少,大多數都在曼哈頓。其中,曼哈頓的疫情增長程度大幅趨緩,哈里斯也聲稱這是因為地鐵是傳染的重要途徑。

然而,如果地鐵或渡輪等公共運輸是主要傳染途徑,那為何汽車持有率高達67%的史泰登島或其他地區,同樣容易受到疫情爆發的影響?雖然公共運輸的運量如同哈里斯的預測,但使用公共運輸的種類卻沒有像哈里斯說的一樣受疫情變動。

接下來,哈里斯還展示了一張地圖,說明Q46號公車沿著皇后區聯合大道傳播病毒。還好哈里斯沒有繼續說「在這座公共運輸路網如此密集的城市中,幾乎所有移動旅次都是沿著主要公車路線走的」。哈里斯的言論暗示法拉盛(Flushing)的居民可能是帶原者,雖然他沒有明說,但還是透過部分敘述來建議。

哈里斯也認為地鐵路線(非場站)是一個正確分析單位,但儘管這項方法合理,他也從未採用。而作為它論點的高潮,他展示了一張地鐵路線,表明紐約市4/1~4/16疫情最大的秘密,就是人多的地方確診數多、人少的地方確診數少,就是這麼簡單。當然,人口最少的地方就是汽車使用率最高的地方,現在我們就將它拿出來給大家聞香一下。

Figure © Jeffrey E. Harris

要反駁哈里斯的結論很困難,因為他竟然沒有提出任何明確主張跟論點,不論是口頭意見還是數據都沒有,無招勝有招。它甚至只有提出警告:

  • 兩種趨勢本身並不能回答因果關係問題。
  • 從曼哈頓與其他地區的對比研究中得出明確的結論是不適當的。
  • 我們已經處於一些讀者可能會產生極端懷疑態度的時刻。
  • 對這些研究工作的全面評估肯定會讓科學評論家得出結論,因果關係很難證明。

事實上,在哈里斯的論文中,唯一明確的說法就是標題本身:「地鐵在紐約市播下了武漢肺炎大流行的種子。」但本研究提供的數據分析,則提供了比哈里斯更能支持該名稱的更多證據。

從第九大道看世界

在五個行政區的境外,紐約市的經歷也不是反常案例,甚至在4月16日之前,紐約州的五個郊區縣則有更嚴重的染疫機率,儘管這些郊區縣的染疫死亡率較低。反而紐澤西州的郊區縣與紐約市的數據相當。

而在全球尺度之下,依賴公共運輸(transit-dependent)的城市並沒有因為疫情受到特別嚴重的打擊,例如香港與首爾等公共運輸使用率高的城市,仍然是亞洲較為安全的城市。倫敦與巴黎雖然受到的衝擊不像紐約一樣嚴重,但他們的公共運輸情況也不如紐約。另外阿隆·利維(Alon Levy)則表明,德國依賴公共運輸的城市中,似乎並沒有因此提升感染率。

所以政策似乎對感染率有很大影響,或許還有一點文化因素使然。在微觀尺度上,運具選擇很重要,汽車似乎是一種比地鐵更危險的疾病傳播媒介。

討論

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:汽車究竟如何傳播病毒?因為一輛汽車只能載幾個人,而且這些人通常都是一家人。陌生人不會來摸你方向盤,你會接觸到他們大概也只有在地鐵的拉環跟扶手上面,而且許多人像我一樣從三月開始不搭公車改開車。

對於中國武漢肺炎在公路上的傳染速度比鐵路還快的現象,有兩種合理的解釋。首先,依賴地鐵的人比依賴汽車的人減少很多旅次,而旅次越多越可以讓我們接觸到更多人,包含商店、工作場所或餐廳;也就是說,就因為地鐵被認為是危險的場所,這些旅次的減少反而讓其他搭地鐵的旅客更安全。

其次,有一個不太被重視的原因是依賴地鐵的族群,他們的活動範圍往往受到地理環境限制,但依賴汽車的族群可以透過汽車到任何地方。用網絡的語言來解釋,不依賴汽車的族群最多就是「鄰居之間的氾濫」(neighbor flooding)的小區域傳染,而依賴汽車的族群就是「均勻擴散的八卦」(uniform gossip)的大範圍交互傳染。

換句話說,如果在一個依賴汽車族群不多的地區雜貨店,那從它感染的範圍只會是周圍的住戶,他們頂多也只會在附近的藥局或公園再傳染一次;但如果這是一個大量依賴汽車族群的社區,那在雜貨店被傳染的人還會開車到別的地區,然後再去傳染給別人。

總體而言,經由比較全球的趨勢、各種城市與鄉村的數據,以及紐約市的社區感染狀況已經表明,在公共運輸仍然維持運作的狀況下,依賴公共運輸的城市在傳染病發生時也更容易獲得保護。如何安全地解封城市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議題,決策者應該要默認有效且明智的措施,例如要求戴口罩跟場站的清潔。

本研究表明,我們更應該去注意到開車造成的病毒傳染。在紐約市,假如立刻提高過橋費或隧道費,就能夠阻止一部分的人進出,同時也阻擋他們身上夾帶的病毒。

在社區感染嚴重的郊區,則應限制大多數駕駛人進入高速公路,因為高速公路代表著駕駛人更有能力把病毒帶到更遠的地方;相較之下,低速的地區公路則能讓駕駛人行動範圍受限,避免傳染範圍擴大。然而,如同地鐵一樣,公路是維持地區運作的重要設施,比如公共衛生、食品、公共設施及資訊取得都需要倚靠公路,這些都能使民眾享受到高品質的生活。

隨著經濟的復甦,通勤族將會返回他們的上班路徑,駕駛人必須意識到病毒也有可能藉由這些途徑迅速傳染,因此在社區附近活動時,將要更加謹慎。

留言

這個網誌中的熱門文章

翻譯:日本地方鐵道如何吸引運量?

合中市首度引進雙絞接電動公車

翻譯:曼谷捷運選擇單軌系統之隱患